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记者/袁实习生/余
发表于2022年5月2日《中国新闻周刊》第1042期。
胡安三岁四个月大的时候，戴上了牙套。它是一种可拆卸的可摘牙套，学名是双曲线舌簧下颌垫矫治器。母亲何才担心女儿的下牙盖住了上牙。这种症状的通俗叫法是“遮天蔽日”，学名是“反颌”。她把矫治器卡在女儿的上牙，让女儿每天戴12个小时。她也尽量不在睡觉的时候脱下来。
四个多月后，矫治器已经把卷起来的上牙推出来了。小女孩笑的时候，上下门牙碰在了一起。为了这个效果，何才付出了一万元，娟娟付出了痛苦。因为后门牙抬高，戴牙套之初，她的上下门牙无法完全咬合，露出缝隙，导致吃饭慢，“像个没牙的老太婆”。戴牙套睡觉的时候，娟娟嘴巴都合不上，舌头压在上下牙齿之间。她用舌头推开用具，咬了一口。
体积太小，说不出我的感受。但贺彩对效果很满意，医生告诉她，错畸形越早治疗，疗程越短，以后基本不会复发。何才咨询的医生是厦门一家私立儿童口腔医院的，店开在一家商场里。
近年来，在青少年和成人正畸治疗的热潮中，一些商家将目光投向了幼儿口腔市场。在一线城市和东部沿海地区，儿童口腔连锁诊所随处可见。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记者走访发现，在这类儿童牙科诊所，给幼儿治疗已经成为一种惯例，甚至建议一岁半的孩子戴牙套。在他们的营销言论中，牙齿畸形越早治疗，时间和金钱成本越低，“基本不复发”。
本世纪初著名口腔医学家傅敏奎的调查显示，中国儿童青少年错畸形患病率约为70%，但在权威专家看来，在儿童领域“早发现早治疗”的观念是错误的。国内外许多研究表明，各种错畸形的最佳矫正期是在8岁以后，有的人8岁以后矫正效果较好，有的人4岁时矫正效果与8岁时相当。但出于对儿童的人道关怀，不提倡过早矫正。
母婴博主的焦虑
何才是90后全职宝妈。平时，她喜欢在社交软件上分享自己和女儿的生活，拥有数百名粉丝。2021年7月的一天，她收到了一封私信。对方自称是当地一家儿童口腔诊所的促销员，邀请她带女儿到店里免费体验洗牙、口腔全氟、面部筛查。她还提供了试戴隐形牙套的机会和100元的奖励。她只需要事后帮忙在社交软件上贴个推广说明就行了。在如今这个网络名人的经济时代，母婴博主收到推广是很常见的事情。“私人诊所进行这种打探店铺的宣传很正常。同期还有人和我一样提拔他们。”何才说。
在网上搜索，很容易找到这种招聘当地母婴博主“探店”进行推广的痕迹。何才后来做的视频笔记，被收录到这家儿童口腔诊所的社交账号里。截至2022年4月6日，其账户下有15张类似票据。这些笔记发表于2021年7月23日至8月26日，历时一个月左右，平均2至3天。笔记作者均为当地母婴博主，目前粉丝数从几百到八万不等。大部分都有其他在社交媒体上带货的行为。
在这15张纸条中，共有16个小患者，年龄从三岁半到六岁不等，接受了这家儿童牙科诊所的服务，包括清洁、涂氟和十次全面筛查。除了贺彩和娟娟的视频笔记，其余都是图文笔记，涉及这家口腔诊所当地的四家门店。
记者发现，这些笔记的文案大同小异，如“口腔呼吸”的科普，“口腔呼吸会影响牙齿、下颌、面部形态”；对于儿童正畸黄金期的标准，“5~12岁是儿童正畸的黄金期”；还有一家口腔诊所的宣传口径:“他们家的售后期贯穿孩子整个换牙期，一直持续到孩子换牙”。文案的雷同绝非偶然。在联系贺彩的时候，发起人提供了一份文件给她参考。“对细节写作没有特别要求，也没有特别强调一定要写什么。”何才说，发起人只是提出分享方向，比如科普、经验记录等。
包括何才在内，至少有8张纸条表达了“立即在本诊所为孩子安排矫正”的想法，有的甚至强调“选择透明模式”。不过，除了何才确实给娟娟装上了矫治器之外，其他博主并没有发布任何后续进展。
贺彩对女儿的脸充满了焦虑。她告诉记者，早在娟娟一岁多的时候，她就在朋友圈发了一个卷笑，有朋友留言提醒她“宝宝有点落后”。那时候，娟娟刚刚长出10颗牙。他笑的时候露出了六颗牙，中间的四颗牙都是盖住上牙的下牙。晚上孩子睡着后，贺才用手机查资料。百度显示，孩子三岁矫正咬合不正比较合适。
“我发现得早，就想着孩子三岁的时候去看看，但当时不知道去哪里看病。”何才说，带女儿看病的想法被搁置了，直到收到了发起人的私信。推广的儿童口腔医院离何彩家很近，在她常去的商场体验过程也很舒服。何才说，私人诊所不像通常公认的医院，装修充满童趣，以女儿喜欢的《冰雪奇缘》为主题进行装修。在等候区，玩偶、绘本、漫画一应俱全，工作人员服务到位，让她感到“温暖而贴心”。在考虑带女儿矫正之前，何才先排除了公立医院。她认为公立医院“冷”，吵，没耐心，女儿在矫正过程中会觉得不舒服，会被拒绝。
何才唯一获取信息的途径就是互联网。她搜索后发现，这家诊所是省内连锁经营，对儿童口腔问题“比较专业”。这让她最终下定决心，让女儿在这家诊所接受治疗。2021年9月，娟娟三岁四个月，被诊所的医生诊断为“牙病”。医生建议娟娟年轻的时候马上矫正，会相对快速有效。于是一对双曲舌簧颌垫矫治器进入了滚口，是一个粉红色的透明胶状固体，外面包着曲折的钢丝，在上牙的后面，从前面看不到。在普通佩戴过程中，用拇指向上推矫治器后，钢丝粘住上前牙，可以听到“咔哒”一声。建议医生先戴半年，再观察半年，每月复诊一次。
双曲舌簧下颌垫矫治器是一种口腔活动矫治器，于90年代初广泛应用于乳牙和反牙合的治疗。在记者知网，以“双曲线舌簧下颌垫矫治器”为关键词，搜索到11篇论文。根据2002年发表在《实用口腔医学杂志》上的一篇论文，双曲线舌簧是口腔移动矫治器的作用部分中最常用的装置之一，它可以使牙齿向舌侧或腭侧移动，主要用于下颌垫舌簧矫治器中，以矫正牙齿的咬合不正。
90年代末，随着固定正畸技术的发展，这种活动矫治器的使用已经越来越少。如上述论文所述，在临床应用中，发现双曲线舌簧存在强度过大、衰减快、易折断、随访间隔短等缺点。另一篇发表于1998年《口腔医学》的论文介绍，活动矫治器的明显缺点是依赖患者的配合。同时，由于难以产生复杂牙齿运动所需的两点接触，牙齿的运动受到限制。因此，相关研究侧重于改善，偶尔有研究坚持其在儿童早期矫正中的有效性，但研究数量相对有限，研究质量相对较低。
儿童矫正不是越早越好。
许多受访专家认为，没有必要矫正幼儿的牙齿。我是北京大学口腔正畸学双博士，现在在赛德阳光口腔诊所工作。儿童早期矫正的最佳时间是在8至10岁，这是儿童发育的高峰期。"骨骼生长发育非常快。"正畸的根本在于骨骼的重塑，所以这期间的矫正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。
如果在发育高峰期之前进行矫正，虽然有时候会有一定的效果，但是会增加孩子的治疗周期。“本可以在半年内完成的调整，如果更早开始，很可能会拖上两年。”关心如果孩子的童年在矫正牙齿的痛苦中度过，会降低孩子的生活质量，伤害亲子关系。她建议最好等孩子醒过来。"让孩子知道改正是有益的，从而主动改正."
介绍，8 ~ 10岁发育高峰期，适合矫正骨骼发育异常，如上下颌骨发育不全或过度发育，或牙弓狭窄。“可以肯定地说，此时早期介入，即使需要后续治疗，也会大大降低治疗难度，提高治疗效果。”她指出，“以地遮天”的干预在早期矫正中较为常见。对于鼻底凹陷的孩子，此时进行骨牵引会达到更好的效果，或者下颌骨太小。这时候刺激一下，下巴就长出来了。
反颌的意思是“覆盖全球”。中国研究了近30年前的早期干预。中日友好医院主任医师徐宝华告诉《中国新闻周刊》，1995年，他就研究过反牙合的早期矫治。当时他发现，国外的研究已经证明，4岁儿童矫正的最终效果和8岁开始矫正是一样的。所以发达国家不建议4岁开始矫正。“孩子这么小，很难配合，心理不成熟。矫正是一次痛苦的经历。”
徐宝华的研究开始于1995年，结束于1998年。研究结果重复了国外的结论，然后他又补充了一个8岁和12岁儿童矫正的对比研究。最后发现，儿童上颌骨在八至十岁时发育最为活跃，是做前方牵引治疗骨性错畸形的最佳时期。这时候改正会事半功倍，“早做效果不理想。”
需要前方牵引的儿童主要被鉴定为“骨性错牙合”伴上颌骨发育不全。此外，还有一些牙齿和功能性错牙合畸形的儿童。徐宝华认为，对于这些孩子，虽然早期矫正也可以干预，但4岁矫正的效果和8岁矫正的效果是一样的。8岁矫正的时候，效果可能更好，因为孩子心理成熟，依从性更好。“所以综合结果是，无论骨骼、牙齿、功能，最好从8岁开始。”他建议每个孩子第一次去看牙齿矫正医生应该在8岁以后。
徐宝华说，他的研究发现，超过一半的儿童横杆是骨质的。“这意味着超过一半的孩子，即使在两三岁时解决了错颌问题，最终也会复发。”他解释说，骨性错牙合的原因是上颌骨长得慢，下颌骨长得快。“就像两个人跑步，一个跑得快，一个跑得慢。两三岁的时候，差距没那么大，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，差距会越来越大。”因此，建议儿童骨性反，尤其是面中部凹陷和上颌骨发育不全的儿童，在8~10岁时进行矫治。
儿童正畸老化
2022年4月初，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记者与该口腔诊所客服取得联系，进行辊型矫正。对方说，在他们牙科诊所，还有小患者，两个半星期就开始矫正错牙合畸形。“具体矫正方案因人而异。”他说，错畸形的矫正通常分为三个阶段:矫正期三个月到半年，维持期半年左右，然后每三个月定期复查。“孩子越小，他们处理的问题就越少。等他们长大了，再来处理。问题越大，孩子受的苦越多。”
问及复发情况时，客服表示小错畸形患者复发的可能性为50%，但他们口腔门诊做的很多错畸形病例至今没有复发。为此客服还出示了两个案例来证明，但记者发现，两个孩子完成治疗只用了一到两年的时间。
记者发现，这家口腔诊所的工商登记时间是2019年11月26日。据一些介绍，这家牙科诊所成立于2016年，诊所有7家连锁店，都位于东南沿海某省。比如按照2016年的成立时间，它最早的一个案例也不过六年前，所以说不会复发还为时过早。
在北方地区，也有一些连锁的儿童口腔机构。记者以顾客身份咨询了北京某大型连锁儿童口腔诊所，针对幼儿的治疗课程价格也在万元左右。一位自称医生助理的人说，如果父母有反颌的情况，孩子也会遗传。“第一个治疗周期最好是3~5岁，可以防止脸型改变。”对于遗传性反牙合，建议在6~8岁和12~17岁继续进行两个周期的治疗，“可以改善脸型。”
这些观点让正规的正畸医生感到惊讶。告诉《中国新闻周刊》，她这两年经常接诊很小的孩子。就在前几天，她接待了一个病人，这个病人带着她三岁的宝宝，说儿科门诊的医生说孩子咬合有问题，需要矫正。但我惊讶地发现，这个孩子有“完全正常的乳牙和下颌”。
“我很震惊，你知道吗？我想，在什么样的利益驱动下，你能为了一个三岁的孩子提出残酷的建议来进行改正吗？”令人担忧的是，一些儿童牙科诊所夸大了幼儿的病情，并“出售焦虑”。牙套成功放在孩子嘴里，如果最后复发了，就推卸责任，说是因为孩子太小，家长没有管好。“其实这些机构不会教家长对幼儿进行行为管理。他们只是说不穿不行。最后干预失败。这时候诊所说孩子还太小，等大一点再继续干预。”
关注，正畸市场的过度老龄化值得警惕。“孩子的市场真的很巨大，因为父母可能不愿意在自己身上花钱，但是愿意在孩子身上花钱。很多不良医疗机构就是抓住了父母的心理特点，想把父母的钱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。“但是，无论是婴幼儿矫正还是成人矫正，都是医疗行为，都应该遵循医疗标准和规范。
《中国新闻周刊》2022年第15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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